【運動專欄/林煒珽】史上最受歡迎的巨人先生 麥考維仙逝

文/林煒珽
史上最受歡迎的巨人先生居然不是威利梅（Willie Mays）？那位號稱棒球史上最佳全能球員，演出知名的「那一接」的威利梅？這麼說好了，也許史上最佳的巨人先生的確是威利梅，但他最棒的歲月奉獻給了紐約，而「舊金山先生」則是麥考維（Willie McCovey）。獨一無二，無與倫比。

當麥考維在1980年退休後，巨人隊馬上就成立一個威利麥克獎（Willie Mac Award），頒給該年最激勵人心的選手，因為麥考維就是一個深具啟發能力的人。來自阿拉巴馬州莫比爾市的麥考維話不多，但他總是一針見血，而且總是有時間跟別人聊兩句，不管你是大聯盟明星選手，隊友，媒體記者，或是球迷。他在今年的萬聖節離世，上週四，在AT&T球場，有數千人甘冒十一月舊金山的寒風，再向這位溫柔的巨人在致敬一次。就像是每年他都會坐著輪椅，帶著兩個已經殘破不堪的膝蓋，還是要親自來AT&T球場來頒發威利麥克獎，因為這邊是他最喜歡的地方，那聞得到海風和草香的特殊結合，只有舊金山才有的味道。

麥考維的父親是鐵道工人，家境窮困，六個小孩只能擠在同一個房間，讓他得要高中輟學，去各種地方打工，包括在只准白人用餐的餐廳打工，好幫助家人。雖然傑基羅賓森已經在1947年打破大聯盟的種族藩籬，但美國社會中歧視依舊，所以麥考維在美國南方的成長經歷，還是充滿了不平等待遇。當他在巨人隊的農場體系時，他甚至無法去他們在路易斯安那州的小聯盟球隊比賽，因為當時該州還禁止黑人出賽。

不過在1959年球季，麥考維在3A太平洋海岸聯盟的鳳凰城隊以3成72打擊率，29轟都排聯盟第一，巨人在7月30號把麥考維升上大聯盟。第一戰他就遇上費城人隊的名人堂級投手羅勃茲（Robin Roberts）。這天匆匆趕到舊金山的麥考維連球棒都還沒從鳳凰城寄到，他只好借用隊友布雷索（Ed Bressoud）的Hillerich & Bradsby Model U1，35英吋，33盎司的球棒來用。拿著不熟悉的棒子，這天麥考維居然4支4，兩支三壘安打加上兩支一壘打，一鳴驚人。巧的是後來兩人都在1986年——麥考維有獲選資格的首年——進入名人堂，成為佳話。

這支讓麥考維成名的棒子其實比他慣用的球棒輕，這是來自另一位傳奇左打者的智慧。「他說拿棒子喔，寧可拿輕一點的，不要拿重的。」這位「他」，就是紅襪隊的傳奇打者威廉斯（Ted Williams）。當時紅襪隊的春訓基地在亞利桑那州的史考戴爾市，而在鳳凰城的麥考維時時有機會向老前輩請教。麥考維回憶起這位棒球史上僅見的天才左打：「我從威廉斯身上學到怎樣抓好球來打，以打擊的角度來說，他是我最好的導師。我常常跟他請教，而不知道什麼原因，他還滿喜歡我的。」而威廉斯和麥考維當年打擊時，都會遭遇對手佈陣以待，開時代之先。

在這一年麥考維如同天降神兵，才打52場比賽，就打出了3成54打擊率，13轟和38分打點，拿下了國聯新人王，至今仍是新人王最少場次紀錄。身高6呎4吋的麥考維站在棒球員當中身材都算是很大隻的，也為他贏得了『大隻佬』（Stretch）這個諢號。麥考維最有名的是他擊中球時的力量，讓許多當年的重砲手都自嘆弗如。威利梅就說打擊練習時，麥考維打中球的聲音就是不一樣。和麥考維前後當過五年隊友的前巨人投手巴爾（Jim Barr）就分享過一個故事：1974年五月18號，是麥考維被交易至教士之後首次回到燭臺球場，那天巨人隊安排了麥考維球棒和頭盔的贈獎儀式，而他在第二個打席轟出了左外野全壘打。而這還不是巴爾覺得最誇張的事，這位當年置物櫃就在大隻佬旁邊的投手說：「那年春訓，我們在鳳凰城市立球場比賽，他打中一球，球平飛越過二壘手頭頂，絕對是支大號全壘打，會超過右外野圍牆20呎以上，但突然這球開始搖搖擺擺地落在地上，就在右外野手和二壘手之間，右外野手去把球撿起來傳回內野，內野手再把球給我，我拿起球一看，球皮已經有一半被打開花了。真的不誇張。」

麥考維是當年最為人敬畏的打者，在1968和69這兩個知名的投手主宰的球季，他共打了81支全壘打，231分打點，獲得193次保送，1969年投手居然對他敬遠了45次，是當時史上最多，直到2002年才被龐茲打破。名人堂教頭安德森（Sparky Anderson）這樣形容面對麥考維的心態：「他是棒球界最令人害怕的打者，大家對他都在閃躲。如果你讓他打個六百次，而且都跟他正面對決的話，他一季應該會打起碼80轟。」「我帶隊面對他時，就是不斷地閃，保送他次數之多喔，如果把這些距離都加起來，他應該已經走上月球了。」

那時最厲害的投手當推紅雀隊的吉布森（Bob Gibson），這位名人堂投手站在投手丘上，如同凶神惡煞，讓人望而生畏，但他在韋樂（Lonnie Wheeler）的『六十呎又六英吋』一書中形容麥考維：「麥考維是所有人中最讓我害怕的，即使威利梅都比不上。」

大隻佬不只能把球打上月球，他還會跟高進一樣用計智取對手。通常在投打對決時，是投手配球設計打者，但麥考維說他會先賣破綻，讓投手以為他打不中這顆球，等到真正關鍵時，才拿出真本領，而且就打這顆。棒球作家帕德茲基（Bob Padecky）寫道麥考維對上名人堂投手華倫史龐（Warren Spahn，生涯拿下363勝，是史上左投手第一名）的故事：「麥考維說，我會吊投手，但僅限好投手。對決史龐這種等級的人，你知道這會是場低比分的比賽。你也知道史龐會投到很後面，所以我會從首打席就開始。」

開始什麼？

「我會找一顆我鍾意的球，但是故意揮空。像史龐這種人不會忘記他們解決打者的那顆球的，」而且麥考維要演得很逼真，揮棒要像是真的打不到，被三振後的懊惱也要看起來跟真的一樣，彷彿真的被騙到。麥考維不是天生的演員，但這點他很有才華。「然後我要等到比賽關鍵時刻，還要彆扭地熬到球數很多。我知道他不會忘記我的第一個打席，他會投那顆決勝球。我知道他會，而我就在等這球，然後把它打出去。」

麥考維在他22年的生涯中只打過一次世界大賽，那年他因為膝傷只打了92場例行賽，在對洋基隊的第七戰，巨人以0比1落後，九局下半兩出局，阿魯（Felipe Alou）在三壘，威利梅在二壘，輪到麥考維打擊。一支安打就可以讓巨人隊贏得搬到舊金山後的首座世界大賽冠軍，麥考維面對已經投到第九局的洋基先發投手泰瑞（Ralph Terry），泰瑞大可保送大隻佬來填上空的一壘，但因為下一棒是另一位名人堂級的強打賽裴達（Orlando Cepeda），他選擇和大麥克正面對決。泰瑞的第二球是記內角速球，讓他揮空。麥考維知道安打就夠了，所以他改變打擊策略，只求平飛安打。接下來麥考維拉出一支強勁平飛球，但是是右邊界外。洋基二壘手理查森（Bobby Richardson）發現麥考維的計畫，默默地往一壘側移動了三步，布陣以待。最後大麥克打出一記平飛球，「是我這輩子打得最扎實的一球」，但卻剛好進了理查森的手套。比賽結束，洋基贏得隊史第20座世界大賽冠軍，泰瑞贏得MVP。巨人在加州的第一座冠軍，要等到2010年才出現。

這球成為麥考維終身的遺憾，也是許多巨人球迷心中的最痛。史努比的作者查理休茲（Charlie Schulz）在他的漫畫中就兩度出現這一悔恨。這年12月22號的連載中，查理布朗和賴納斯坐在人行道，百無聊賴地坐了三格，在第四格查理布朗高喊：「為什麼麥考維那球就不能再打個高出三英吋？」一個多月之後，休茲再來一次，這回查理布朗的台詞變：「為什麼麥考維那球就不能再打個高出兩英吋？」的確，不管那記平飛球再高兩吋或三吋，都足以飛過理查森的頭頂，讓巨人隊獲勝。但這就是棒球，這就是人生。

在世界大賽第七戰結束後的那個晚上，難過不已的麥考維鑽進了舊金山的知名夜店Fack’s，那天表演的是爵士樂大師艾靈頓公爵（Duke Ellington）和他的樂隊。有樂手認出了6呎4吋的麥考維，於是將艾靈頓公爵的爵士標準曲“She’s Got It Bad(And It Ain’t Good)”的歌詞改成“You Hit It Good(And It Ain’t Bad)”。

聽到這句歌詞，麥考維說他笑了，終於有個可以笑出來的時候了。隔年他大爆發，以44轟贏得國聯全壘打王。

謝謝大隻佬，明年每支打進麥考維海灣的全壘打，都是向永遠的44號致敬。It Ain’t Bad，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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