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堅守酬芳華/鄭冠華
鄭冠華
我1998年參加的中考。
填報志願的那一陣子,父親幾次跑到學校,確認我填的是定向中師而非高中。我的成績在鎮上數一數二,老師們都希望我報考重點高中,將來上個好大學。
但關注過政策的爺爺告訴我們,之前一年的高考,已在全國全面推行並軌,上大學不再免費,並且“打破了鐵飯碗”,畢業之後需全部進入到人才市場求職。他專門寫信回老家,叮囑我務必選擇當時都說得好好的還包分配的中師,順帶寄回他從江西日報上剪下的當年的“中考招生簡章”。
那時年少,我聽人們說考中師比考重點高中難度大,好奇心讓我盲從地半推半就地偏向了報讀中師——江西省上饒師範學校。
很幸運我如願考上了。接下來的三年,我持續走著一條軌跡不變的求學路,和來自全地區各個縣的同學彙聚到鐘山腳下,信江河畔的上饒師範學校。愛國詞人辛棄疾曾寓居上饒,那時,學校附近還留有他筆下的黃沙道,稻花香村,帶湖(《西江月 夜行黃沙道中》有雲“稻花香裏說豐年”),而今回去,只有校舍依舊,並已殘破,等待拆遷。學校換了新校址,並升級為專科學校了。而學校周邊的鄉野風光蕩然無存,完全搖身變成現代化的大都市。
中師三年,我過得可謂是豐富多彩。吹拉彈唱,天文地理,三筆一畫,都有涉獵,博而小“專”,因為畢竟算是個小中專生嘛。
在中師校園,我接觸了自學考試。迷惘的我有了新憧憬,我計畫用這種方式上大學,提升學歷。這次我沒有選擇投機,出於對漢語言文學的鍾愛,我一遍遍地翻著教材,做了一本又一本的習題。中師畢業後的次年大專畢業,第三年本科畢業。工資定級時,一下子高套了好幾級,當時最開心的事莫過於此。
我現在一直從事著鄉村教育事業,已滿二十二年,有省教育廳頒發的榮譽證書為證。
從我這一屆的中師生開始,第一屆需要自籌培養經費,畢業後又碰上了第一次不包分配,需擇優錄用,錄取比例各縣不同,並逐年下降。這說明國家對教師隊伍的要求日益提高了。我不敢懈怠,工作後,繼續學習教育理論,積極參加各種培訓,只有終身學習才不至於落伍。“中師生”這仨字幾年後即在中國教育史上完全被封存(現在推行公費的大專層次的定向師範,同樣是從優秀初中畢業生裏選拔)。
我中師同學裏因發揮不好而無緣成為小學教師的,他們中有憤而捧起高中課本,一兩年後通過高考考上北師大的,還有通過不懈努力,最終考上英語研究生,法學碩士,電腦工程師的。我們都會烙上了我們所處的各個時代的印記!還我那些初中同學,當時他們選擇讀高中,日後更有考上師專,師大,工業大學,甚至名校華中師大,山東大學,清華大學研究生的,他們教初中,教高中,進機關,做企業家,演繹他們各自精彩的人生。而我,也有過一個沒有兌現不了了之業已模糊的考研夢。慨歎之餘,我想說,人生,會面臨一次次的抉擇,需要努力,更需堅持,讓刹那的芳華綻放最大的光芒。如今我只有做好我的本職工作,以繼續我十八歲中師畢業以來的堅守,在鄉村男教師嚴重缺少的今天,我立足家鄉的教育,更顯得責無旁貸。
信江河靜靜地從校門外流過,也悄無聲息地帶走了我二十多年的芳華歲月。
幾乎每天都是一樣,經過彎曲的山路和兩旁山花天真的微笑,經過莊稼們芬芳的體香,我來到我可愛的“莊稼們”身旁。伴著一聲聲鳥啼,晨讀猶如一首美妙的歡歌。我教語文,也教數學英語音樂體育美術勞動。課堂上我來回走動,像農人沿著田埂察看莊稼的長勢,眼前是一片嫩綠的風景。我探索教育規律,尊重每個孩子生命個體的獨特性與唯一性,因材施教,重視知識,同時更重視能力、素質與品格。我播撒知識與文明的種子,“花朵”們一一豎起了耳朵。
夜幕降臨,燈光照亮我的案頭。我拿筆耕耘在孩子們的練習本上,為他們除草、扶正身姿。漢字閃爍著光芒,我仿佛看到秋後金黃的收穫。農村,需要我。
農村裏十有八九是留守兒童。我在田間地頭,找到孩子及其監護人,這樣便完成了一次家訪。我把課堂延伸到農村的山山水水,開展豐富多彩的活動 ,引導他們安心快樂地學習,不因留守二字而區別於其他孩子。農村,需要我。
每年夏季來臨,連同整個暑假,我義無反顧地參與到巡河的工作中。因為相比較外地老師,我更熟悉家鄉那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河與溝,多而分散的點位。穿上紅馬甲,拿起擴音喇叭,宣傳,守護。農村,需要我。
最後,賦詞一首以寄情:
西江月·山鄉從教有感
風過一山花氣,日出滿野斑斕。學堂粱稻麥菽間,童子書聲一片。
信水悠悠西去,文明於此延綿。春風化雨待來年,杏李枝頭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