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取消轉播吧」24小時後重申支持言論自由的Adam Silver，以及可能失眠的姚明主席...

文／中壢小跑車

NBA總裁Adam Silver 於2019年10月8日，多倫多暴龍對上休斯頓火箭的賽前記者會上發表聲明，地點是日本的埼玉縣。

NBA前一天對於中國與香港目前局勢的官方回應，並沒有得到對方太好的回應，而一天後，聯盟主席Adam Silver在日本的熱身賽前記者會，再一次堅定立場，表示支持自由意見的表達（freedom of expression）。

而他在記者會也說明了雙方合作的最新狀況－－中國國營電視台，CCTV，也就是我們俗稱的「央視」，聲稱已暫停了NBA在中國熱身賽的轉播安排。

這樣一來，已經把錢花下去的中國人民將看不到 LeBron James對上Kyrie Irving的湖人籃網大戰，而且是週四、週六各一場。初步估計，這影響到的大約有五億的人口。

人們可能會很好奇接下來會怎麼發展？某方面來說，目前的態勢頗耐人尋味，尤其是這究竟會為NBA帶來什麼長期影響。

「在NBA裡，我們奉為圭臬的價值，便是對於言論自由的支持，」Silver說。

「… …在這種情況下，Daryl Morey，作為休士頓火箭隊的總管，享有的待遇比照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員。」

「我明白那場抗爭運動會產生什麼樣深遠的影響，而就本質上來說，Daryl依據他所擁有的自由所發表的言論亦然。我們會與這些結果共存。」

「但作為一個聯盟，我們不會對於我們所擁有的那些價值，做出任何的妥協。而且，我再次重申，我固然很惋惜我們在當地的收益，但也對於我們那些現在正心煩意亂的合作夥伴們感到同情。」

「一方面，我們對他們感到同情，但另一方面來說，我們還是得堅守我們的原則。這兩件事並非不一致的，是互不衝突的。」

上週五，在火箭與上海大鯊魚圓滿地完成了今年首場中國賽後，Morey發了一則推特，寫了"Fight for Freedom. Stand with Hong Kong"，意即「為自由而戰，與香港同在」，表達了對於香港親民主派示威者的支持。

接著… …便如我們所知的，一發不可收拾了。不論是對於中國或NBA而言，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火箭的老闆Tillman Fertitta很快地與Morey切割，聲明Morey的言論「不代表」火箭隊的立場，而火箭隊也「不是」一個政治性的組織，彷彿所有晚間的政論節目出現的最後一行字一樣，「來賓言論不代表本台立場」。

而出乎意料地，NBA官方「最初」對於Morey推特上言論，用了"regrettable"一詞，也就是我們常常聽到的官方回答，「我們對這件事感到十分遺憾」。

9月15日，現任CBA主席姚明，參與了2019 FIBA世界盃的冠軍賽的典禮。該場賽事是由阿根廷對上西班牙，而笑到最後的，是11年前於北京奧運飲恨的Rubio和Marc Gasol。舊地重遊的西班牙，這次帶走的是多年前擦身而過的一面金牌。

事已至此，CBA終止了與火箭隊長久以來的合作關係。而這支隊伍，正是姚明在NBA生涯的起點，也是他在美國的日子裡唯一的歸宿。

「我們的辦事處已經直接與姚明聯絡了，據我所知，他現在非常煎熬，感到心煩意亂，」Silver說。

「對於目前我們正在運作的處理模式，我不是很確定他能接受的有幾分。而我必須再說一次，我很接受我們雙方可能持有分歧看法的這個事實… …現在他應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正處在情緒上頭。」

「關於這點，我個人是能夠理解的。」

這段話中，Silver用了"upset"和"hot"兩個詞，來簡短形容姚明現在的心境，與處境。這樣的兩難可能不是「二選一」就能圓滿落幕的選擇題，可能比起經典而無解的「我和你媽掉到水裡，你要先救誰」還要更無解，完全不是在同一個等級上的棘手。

要知道，先不論當前的政治局勢，姚明現在面對的，是當今世界上數一數二「不好溝通」的政府，同時也是生養他長大成人的土地－－而另一面，他還要面對自己掙扎的內心，以及那些來自第二故鄉的情誼與呼喚。

大家都知道，姚明並不是一個過河拆橋的人，也正因如此，他才會陷入如此艱難的泥淖之中。

身處國家與國家無聲的角力下，夾在政治、商業與體育突兀的強碰之間，即便是曾經在NBA叱吒風雲的移動長城，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東方巨人，那巍峨雄壯的超越七呎之軀，背影卻顯得那麼孤獨、落寞、渺小，而無助。

我實在很難想像，姚明是怎麼熬過這一夜的… …。

「一邊是友情，一邊是愛情，左右都不是，為難了自己… …」 張學友與鄭中基的歌聲悄悄在耳邊響起。姚明面對的，是比愛情更血濃於水的親情、更難以撼動的國情。這，算是一種離鄉背井的「原罪」嗎… …？

籃網與湖人，原計於週四與週六在中國打兩場季前熱身賽，但受到央視的「制裁」，兩場比賽的轉播工作都暫時停擺。ESPN的Rachel Nichols 還指出，中國官方還讓教育局出面，終止了NBA Cares在當地的公益活動，包括籃網隊準備前往某個學習中心（learning center）的計畫。

本季加盟籃網隊的中鋒 DeAndre Jordan，身為被這起爭議事件波及的當事人，在表達自己的看法時顯得有些前後矛盾（ambivalent）。而籃網現在的老闆是藉由電子商務起家的富豪，蔡崇信，他對Morey在推特上的言論表示不滿。

「很不幸的是，活動今天被宣告取消了，而且我們不是那塊領域的專家－－我們真正專精的，是籃球。我們很期待來到這裡推廣這項運動，並與我們在中國的球迷們相見歡，」Jordan說。

「他們很喜歡我們打出的比賽，和作為球員的我們。他們追隨我們，而我們也很愛他們，我們是真的想來到這裡，促進、推廣籃球這項運動。事情就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再回到Silver這邊。他在記者會上發表的評論－－當然，也包含由他說出的官方正式聲明，比起最初的NBA聲明，還要更強勢得多，肯定了Morey自由發表言論的權利。

他的官方聲明部分內容如下：

「平等、尊重和言論自由，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定義NBA的價值－－而往後也會是如此。作為一個設立在美國的國際性籃球聯盟，捍衛比賽所包含的這些價值，是我們所能做出的貢獻中，最大的一部分。

事實上，在NBA能維持不墜的優勢之一，便是是我們的多元性，包容了各種觀點、背景、種族、性別和信仰。我們有25%的球員是出生在美國之外的，而我們的同仁也遍布於世界各地的辦事處，包含北京、香港、上海，和台北。

既然擁有這樣的多元性，我們持有的信念便是尊重彼此的價值，不論我們之間有著多大的差異。此外，我們現有的共通點，包含我們建立於體育的力量之上，希望讓世界有所不同的信念，依舊是我們如磐石般不可動搖的準則。

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當然也包括美國與中國－－在許多不同的議題上，會存在著不一樣的觀點。至於去「裁決」這些歧異的角色，並不是NBA要去做的。

不過，NBA不會把自身定位於某個地位上，去規範球員們、同仁們，和球隊經營者們，在特定的議題上該說什麼或不該說些什麼。我們就是無法以這種方式運作，這不是我們的營運之道。」

至於非NBA人士，或是相關領域的專家怎麼看待這件事呢？

Iain Levine是任職於哥倫比亞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部門」的教授，他授課的主題是「人權研究與報導」（Human Rights Research and Reporting）。

他指出，Silver做出的這番言論，成功地為NBA最初的官方聲明做出了改善，但他也強調，這件事恐怕不會就此落幕。

聯盟方勢必還會繼續為了這起事件，繼續奮鬥，畢竟這不是國內事務，而是國際的事件，而且會持續多久？

不知道，也沒人能知道。

「Silver今天的聲明，無疑讓世界了解到NBA最開始的官方回應有多麼令人生氣，很多人是真的因為中國對Morey推文的批評，感到真切的憤怒。我們彷彿看到中國對於人權的冷漠，以及對於意見表達自由的漠不關心，」Levine說。

「但是，我們還是得展望未來，繼續向前邁進。隨著NBA的國際化程度愈來愈高，普及到全球的各個角落，聯盟勢必要發展出一套更為清晰、明確的『承諾』（commitment），表達他們對於人權的尊重。

「即便他們營運的國度，並不重視這些價值，」Levine最後是這麼說的。

我想，Levine想要表達的，是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精神吧，而作為體育界的國際性指標聯盟，面對相關的議題，NBA是不能不表態的。

聯盟的一言一行，左右著許許多多我們甚至沒想過的層面，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我相信NBA一直以來都有所準備，例如Enes Kanter與土耳其政府的關係，導致Kanter無法回國，甚至不能跨越國境到加拿大比賽－－然而，誰也想不到是在今天。千算萬算，也想不到是在剛辦完交流賽，而且香港與中國情勢最敏感的現在。

而且導火線，還是以聰明才智聞名火箭隊的GM，向來不太出紕漏的Daryl Morey。火箭隊可說是與中國關係最好的球隊呀！就算是姚明，千算萬算也想不到會有如今這般戲劇化的局面吧－－更不幸的是，這樣的意外，是往比較糟的方向發展的那一種，一點也不驚喜。

願這起風波盡早落幕，將可能帶來的傷害降到最小，至少讓NBA能夠不用提心吊膽地開啟這個賽季，也讓姚明能好好睡上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