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有著怎樣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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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收攏好紮營用具,木尼葉、理奧、馬希與我,一行四人往圖博營寨的爐火邊歸去。我們全都不發一語,因為雪豹棲據了我們的思緒。人不會用空嘴薄舌的閒聊破壞一場夢。

我長久以來都相信地景決定信仰。沙漠呼召一位嚴厲的上帝,希臘諸島讓各種存在閃耀爍亮,城市促迫人只愛自己,叢林庇居著一眾神靈。白人神父在鸚鵡啼鳴的森林中還能維持他們對一位自我啟示(révélation)的上帝的信仰,這在我看來是一種壯舉。

在圖博,一座座冰凍的小山谷消解了所有欲望,啟發了大循環的意念。更高處,被風暴狠狠蹂躪的高原證實了世界是一道波紋,生命是一個過程。我的心靈素來脆弱易受影響。我總適應著我落腳之地的精神。只要別人把我扔到一個亞茲迪(yazidi) 村莊,我就向太陽祈禱;只要別人把我發射到恆河平原,我就遵奉黑天(「用一隻平等之眼觀看苦難與歡愉吧」)。我住在阿黑山脈(montsd’Arrée),就夢見昂骷(Ankou)。只有伊斯蘭教我沒採用,我對刑法沒有興趣。

在此,稀薄的空氣中,靈魂在一具具臨時的身體之間遷徙,繼續著旅程。抵達圖博以來,我想著動物輪迴流轉的生命之重。如果小山谷的雪豹是一縷附體的靈魂,在七年的殺戮後,牠能上哪尋得收容牠的地方?有哪一種生物會允諾承擔這樣的包袱?牠要如何擺脫輪迴?

前亞當(pré-adamique)時代的精魂啊,不管是誰對上牠的目光,都會為牠深深浸透。這同樣的眼睛,也曾在人類小群小群地狩獵、不確定能否存活的世界中默觀諦想。這身毛皮之下,牠有著怎麼樣深居其中的靈魂?幾天以前,雪豹向我顯現,我曾相信自己認出了已故母親的容顏:高高的顴骨,從中劈剖而出一道嚴峻的視線。我母親陶冶著消失的藝術、對靜默的愛好、被認為是專斷獨裁的嚴格。那一天,對我來說,雪豹是我可憐的母親。這樣的想法認為靈魂透過地球上活著的肉體那龐大的儲量來流轉,同樣的想法於基督之前六世紀,在相距迢遙的地理點──希臘,以及印度-尼泊爾平原,由畢達哥拉斯與佛陀地同時提出,對我來說是安慰人的靈藥。


我們抵達棚屋群。我們在孩子們如如不動、為火焰的微光舔舐的容顏前喝了茶。靜默,幽暗,煙:圖博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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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自 木馬文化《在雪豹峽谷中等待》一書。

「這世界需要蹲點靜候。」作者去青藏高原拍雪豹,在貼近天空的地方蹲點,起初懷抱著非得要看到雪豹的心情,沒想到最後在等待雪豹的過程中,他對於旅行、人生、世界,都有了新的態度和體會。「我學到了,耐心是一項無上的美德,最優雅,也最為人遺忘……牠吸引人在舞台前坐下來享受表演,哪怕舞台上只是樹葉在顫動。」「等待是一種祈禱。有東西翩然前來。如果什麼都沒出現,那是因為我們不懂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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