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專欄】幽谷裡的棒球伊甸園 看見泰源的美麗與哀愁

如果問從張泰山、王金勇、張志豪、張進德,到余德龍、王躍霖、鄭浩均及王念好,這些橫跨世代的職棒球星有什麼共通點?那大概是他們為了打棒球,都曾搭乘教練駕駛的廂型車,無數次穿梭在泰源幽谷之中,讓登仙橋上的猴群見證他們一次次的往返征途,即使現在一個個成為了不可同日而語的棒壇棟樑,一談到泰源國中,仍都會充滿無限緬懷,因為那塊淨土,是他們踏上棒球通道的夢之地。

駛過登仙僑看著猴群慢慢消失在後照鏡中,再沿著一道山壁緩慢出彎,夾在河谷盆地裡的泰源部落倏然出現,而在村莊對向的山坡上,有顯眼的棒球場圍網居高臨下相望,那就是泰源「最高學府」-泰源國中。

泰源國中棒球場。(作者拍攝)
泰源國中棒球場。(作者拍攝)

因為整面山坡自帶區隔性,泰源國中也不用圍牆,反正單一道路上去就是校區,想要翹課、逃學還得先走完一段坡道,加上村莊裡單純到沒有其他誘因,就算過去台灣歷經一段網咖盛世,風潮也沒能吹進這個千人不到的聚落,打棒球成為了當地小孩唯一的樂子。

泰源國中校內球場就可以俯瞰整個村莊,球隊在此日復一日鍛鍊著,因為場地受限,右外野距離並不足夠,因此是另類的左打者天堂,過去有2位學生不斷將球發送出去,一個是蘇緯達,另一個是張進德,2人都是國中就很有力量的打者,讓球飛到山腳下是家常便飯。

民國79年泰源國中棒球隊成立,初期接收來自泰源國小棒球隊的學生,解除這裡孩子小小年紀就外流加入異鄉球隊的情況,或許是感謝學校提供課後活動,又或許是感激球隊幫忙留住幼苗,社區與棒球隊之間彼此關係緊密,除了時常關心比賽成績,偶爾也會到比賽現場為泰源加油,甚至早期要到外地比賽,居民自主性發動百元樂捐,大家聚沙成塔一起籌備球隊的旅費,而每當凱旋歸來時,村莊眾人放鞭炮遠迎更是經典畫面。

帶領泰源國中棒球隊長達24年的王國慶總教練對他最難忘的一役還有深刻印象,有一年泰源猛將橫掃大、小盃賽,是呼聲最高的國中硬式全國聯賽冠軍候選人,結果「全村的希望」只打了2場預賽就連敗淘汰,「這一年最難過,我們還想說可以連續好幾年冠軍,那年不斷的話,我們是2連霸,後面3年是亞軍,有機會連續5年打冠軍戰真的很刺激。」

當時一起帶隊的呂學興回憶道:「我們開車到半途,想說怎麼回去啊,全村都在等我們,一定認為我們就是全國冠軍了,我和王教練在那邊撐了半小時以上,沒臉開回來,辜負地方的期待。」

右為王國慶總教練,左為呂學興校長。(泰源國中提供)
右為王國慶總教練,左為呂學興校長。(泰源國中提供)

王國慶是泰源國中棒球隊的神主牌,是台東市區馬蘭部落的阿美族人,族名「阿ㄅㄧㄤˋ」是他在台東球界人人知曉的名號,起初因這裡地處荒郊缺少教練就前來長駐指導,一手打造出讓各隊聞風喪膽的泰源菁英,除了紮實的棒球訓練,課業、品行也有嚴格要求,不少家長因為信賴其管理又看中環境單純,也有學生仰慕勁旅名氣,寧願捨棄市區的卑南國中、新生國中和台東體中等棒球學校,來到單趟車程需要50分鐘的深谷裡潛心修行。

「很多職棒的學生回來都說,阿ㄅㄧㄤˋ教練現在怎麼這麼有氣質。」王國慶自己一邊說也一邊覺得好笑,以前什麼難聽話都講。為了建立嚴實的軍紀,在泰源國中打球真的就像在當兵,不只球隊操練,還要求課業成績,什麼都管很嚴格,有學生收假想當「逃兵」,他就登門抓人,「那孩子有點故意,因為不是全力跑,大概就7、8分力跑,讓我追不到。」

對抗台東地區的城鄉差距,以泰源國小和海線各村小球員為招收主力的泰源國中,在全盛時期3個年級球員加起來多達70人,比職棒球隊一、二軍加總還多,要應付這些發育期青少年的伙食量可不容易,經費有限的情況下,長跑訓練看到路邊野菜、龍葵,他們都順手摘回來加菜,抓青蛙煮湯更是垂涎美食。王國慶說,孩子們最喜歡他買原住民醃生肉「喜烙」,炒一炒每個人都能配好幾碗飯。

偏鄉環境裡不難想像多是隔代教養家庭,王國慶就是扮演著棒球爸爸的角色,管吃管住,讓學生父母放心在外地打拚,部落的老人家也靜心頤養天年,孩子放在泰源國中就讀書、打球,費用全免之外,球具也由校方提供。王國慶感觸很深,每當家訪看到家境有困難的孩子,就覺得還好手套、釘鞋這些昂貴的球具,不會給想打球的孩子造成家庭負擔。

泰源國中棒球隊。(泰源國中提供)
泰源國中棒球隊。(泰源國中提供)

彷彿這片山谷會發出呼喚,呂學興在前年回到泰源國中當校長,如何再次擦亮這塊招牌,是他和王國慶共同追求的最後一舞,不過眼下的困境比起20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首先是基層都遇到的少子化浪潮,過往只需被動接納就有足夠的學生來源,現在泰源國小每屆畢業生只有個位數,海岸線也很多國小都走入歷史,所以奔波全縣去找打棒球的孩子,已經是好幾年下來的常態。

現在泰源國中全校86名學生,棒球隊人口就佔了半數,每個年級維持體育班和普通班各一,可以想見如果沒有球隊存在,併校的命運可能在不遠的未來,招生壓力落在校方肩上,如果找不到球員,成績要好很困難,現下也只能請求海線地區的國小,至少以社團形式維持棒球活動。

交通不便也一直是道難題,對於久待泰源深谷裡的王國慶來說,長途接送早是家常便飯,別說光是偶爾找台東市其他球隊友誼賽就要近1小時,長期載著學生進出山谷醫治各種傷病,更已成為日常,雖然教練們都有學過簡單的放鬆和貼紮,但遇到比較嚴重的例如拉傷,最近的醫護站在成功鎮,而且還要照顧到後續復健,因此他們發展出的一套管理型態是,每週固定一天放學前集合,受傷的、不舒服的,全部一起載下山治療。

但是可以想像嗎?這麼需要運輸的一支棒球隊,是沒有公用車可以使用的。儘管近年不少球隊都獲得企業贊助交通車,卻偏偏漏了泰源國中,他們現在運送學生用的3台廂型車,全都是3名教練自掏腰包購入的二手車,無論是比賽、外出或者放假,扮演著他們與外界維繫的重要工具。

比外界更難經營的條件,卻讓人心甘情願為了棒球而駐留,這就是泰源幽谷的魔力吧。不只王國慶從來沒動念跳槽,現在還有2名年輕教練加入,一起當小球員的最強後盾。而呂學興「出谷深造」多年後重返懷抱,或許是泰源青少棒能否再創巔峰最後一塊拼圖,他說自己從這邊開始就從這邊結束,「我會在這裡退休的,跟王國慶在這裡合作過8年,那時候就萌芽了校長夢,想著如果當校長一定要回來,繞了十幾年終於成功。」

2位為棒球獻上職涯的志士,想在退休之前攜手帶給泰源另一個高峰,熱血程度不輸給年輕氣盛的野球男孩,能不能成功?就讓時間陪大家翻到下一頁。

【Yahoo運動專欄】文章僅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Yahoo奇摩立場。

👉🏻點此訂閱DAZN收看精彩職棒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