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窗戶（組詩）／王長征

王長征

草木的陰影被明亮的陽光驅趕
並埋葬於根部
內心隱秘的花朵
像放棄愛情的少女
於搖曳的風中逃逸

思念是根皮筋被反復拉伸
虛幻的光有了真實身軀
在透明的玻璃中躑躅
天空下藍色剪影
比刀刃還薄

河流靜默
叩開光陰之門
等待暴雨來襲的日子裏
貧瘠的淚滴漸漸膨脹

畫眉喚醒的清晨
每一聲鳥鳴都是清晰的
成長的過程中
學會了將傷痛隱藏於心
太陽愈來愈壯
溫柔地將窗戶撐得滿滿當當

◆樓下的墓園
荒灘被公園驅向下遊
越來越多的活人紮下根
安靜的墓園
更像一個尷尬的路人

風箏越過樹冠
擦拭天空白色的夢
孩童的歡笑 撞亂樹枝
碎成一面面純真的鏡子

城市邊緣現在觸手可及
獨特的風景愈發清晰
生命的終點原本遙遠
一次次在現實裏抬起頭來

長出綠草的生命越來越安靜
紙錢上活著的火苗咬斷幻覺的臍帶
柏油路沿著河畔繼續延伸
似乎拉長了人世間的哀傷

◆踏香歸來
月亮的情話充盈整個夜晚
聞一聞花香卻又離的越來越遠
害怕美好轉瞬即逝
也畏懼甜蜜的傾訴讓春天流連

你笑，就是一朵花
風也會跟著顫抖
終歸要分開
每走一步就會長大

有花的地方就有荊棘
手指的刺驚起一串憂鬱
掩飾的眼神躲躲閃閃
永生的玫瑰從不言語

踏香歸來
深知等待比春天漫長
親愛的花開如此緩慢
轉個身，露水都老了

◆北方的沉默
比眼淚還要純粹的北方
在一個深邃的季節選擇沉默
風從眼角劃過，變成洩恨的鞭子
抽打一個個漆黑的夜晚

不知深淺的豆雁
總是忘記歡宴後的落寞
樹梢鉤傷了一次翅膀
她決定不再向南飛
連同西北的匈奴也隱入密林

心上沒有粗狂的風沙
森林也等同荒蕪
流瀉一地的風吹不再自由
寂寞雲朵上的歌喉就是一切

一切的發生都是靜靜的
淮河匯入黃河向北倒流
不提曾經的歡樂與悲哀

選擇沉默就是選擇等待
八月的蒲公英凋謝
仍會再次開滿大地

◆漢 廣
夢中飄渺的女子
歌聲，河水一樣飽滿
賓士的白馬四蹄翻飛
帶走了美麗的樹蔭
瘦弱的黃昏孤寂成一只鳥兒

月色在河流攤開
燃起白色火焰
朦朧的背影投下溫柔的倒影

斧頭逡巡於對岸
尋找帶著電流的樹木
木筏呻吟著劃向對岸
浪濤卷去一河歎息

頭髮披散 如綢如瀑
明天就要披上紅蓋頭
遙遠的楚國
在掌心變成一顆濕潤的石子

丟下木頭，也無法征服浪花
雜草遮住危險的誘惑
放下柴刀嘔出一灘相思
染紅永遠難以到達的南岸

◆蟋 蟀
春天的綠草將冬天掩埋
等待的人沉睡還在雪花的夢境

河邊腳印裏想你
捕捉不到白雲的氣息
風箏都起來了
飛鳥依然沉默

飛光不可等
飛光不可追
想要唱歌就儘快唱
蟋蟀迫不及待登場

馬車追不上的良人
患得患失也追不上

◆旅 客
牆根，煩躁的蟲鳴啼破黑夜
床下的拖鞋被苦澀淹沒
電話像個孤獨的孩子
拿起它 也拿不起故鄉
即便懸空 露水也不會進來

小小的房間下起雨
落在床單澆濕一畦麥田
風在草的額頭飛奔
捋出濕漉漉的告別

沒有親人的窗臺偷偷老去
手中的煙捲恍若塵封的煙囪
倒在時光裏的垂柳
在一首沉重的詩裏打個哈欠

（圖：王長征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