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專欄／林建煌】Victor Wembanyama將是NBA下一個「走在水面上的人」

已故傳奇記者David Halberstam曾記錄下這個一刻，1998年夏天，Michael Jordan（喬丹）籃球夏令營在拉斯維加斯舉行，宣傳手冊上放著兩張照片，一張是他1982年北卡羅來納大學對喬治城大學，投進冠軍一擊時所拍的，照片下方寫著：「真厲害」；另一張是1998年NBA總冠軍賽G6，Jordan晃倒Bryon Russell，帶領芝加哥公牛完成第二次3連霸，下方寫著：「寶刀未老」。

2003年明星賽，是Jordan最後一次參賽。同一年，LeBron James以狀元身分進入聯盟。後者也有兩張海報，一張當然是身著聖文森聖馬利高中球衣的頑皮模樣，另一張則是4萬分偉業大成之時。

今年是James生涯第22個賽季。他從沒有愧對「天選之子」之名，也接下了21世紀前20年的火炬如此之久、與Kobe Bryant、Tim Duncan、Kevin Durant、Stephen Curry一起譜寫傳奇史詩。

2021年，一支頂級評審團選出了NBA 75週年紀念隊的成員，該隊匯集了聯盟歷史上最偉大的76名球員（75人加上+1同分的球員）。在名單上退休的66名球員中，職業生涯總得分中位數為20,210分，這是一個與漫長而輝煌的職業生涯所相對應的出色成績。嗯，詹皇生涯累計總得分是這個平均值的兩倍多。換句話說，即使我們將詹皇的職業生涯縮短一半，他的得分仍然會比NBA歷史上大多數優秀球員都要高。

那麼LeBron職業生涯的後10年如何呢？從重返克利夫蘭開始，詹皇又10次入選NBA最佳陣容（5次入選第一隊）；在另外，5進總冠軍賽之旅中，2次獲得FMVP；累計得到17,961分，5,319個籃板和5,471次助攻。NBA歷史上僅有12名其他球員在其整個職業生涯中達到這樣的得分、籃板、助攻總數。

對比職業生涯成績，最能與LeBron離開邁阿密後所取得的成就相媲美的球員，很巧的正是Dwyane Wade，他8次入選NBA最佳陣容（2次入選第一陣容）；在5次總冠軍賽之旅中獲得1次FMVP 、拿下3次總冠軍；職業生涯總共得到 23,165分、5,701次助攻和4,933個籃板。

LeBron一人進入總決賽的次數就比NBA 30支球隊中的27支還要多。只有波士頓塞爾蒂克、洛杉磯湖人和金州勇士奪冠次數比詹皇更多。我們今天已經可以說，他就算最終沒有來到和Jordan並駕齊驅的位置，作為Jordan之後的聯盟領軍人物，也不可能有人做得比他更好了。

這兩位NBA的臉面在賽場風格、個性和做事方式是如此不同，以至於我們現在回看90年代和2010年之後的NBA，差異也很大。

在Jordan的時代，NBA剛剛走出70年代的暴力、藥物和種族的混亂，他們需要重建大眾對於這個聯盟的信心，聯盟和媒體在機緣下巧妙地結合在一起，David Stern和ESPN一起將NBA推銷到全國。這時候Jordan拔地而起，他在空中打球、不停得分，被底特律活塞擊敗之後又親手解決了他們，他是球星胚子、是「走在水面上的人」。那時候人們需要一個經典大眾明星，Jordan和Stern給了他們。「黑耶穌」在前輩的基礎上更進一步，把NBA帶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LeBron面對的挑戰則更為艱鉅，因為他背負著「來自偉大前輩」給的重壓，他不可能在原有的神話敘事下超越Jordan，所以他不只得創造一個不遜色的偉大生涯表現，還得要「反叛」和質疑。這也是個時代NBA聯盟特有的氣息。從Allen Iverson開始，明星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挑戰傳統，他們說刺青、戴袖套；人們說街頭文化不入流，Iverson就讓它成為流行；他們說三分球無法統治比賽，Curry憑此拿了4座冠軍；詹皇出道就被質疑靠身體打球、30歲之後開始下滑，今年他40歲在生涯第22季依舊表現出色。

這種叛逆的敘事，主導了我們這一代的NBA和籃球風格。

但在LeBron之後，這種後反叛的風格正在反轉，球迷開始對此有些厭倦，他們似乎不想再看到不停的轉隊、場上不停地抱怨、挑戰權威卻缺乏尊重，球星對於基本價值越來越不屑一顧，球賽有了更多活力，但多元熱鬧的同時，卻少了一些寸土不讓的對抗精神。

而這個「時代」要活躍起來，需要一個領軍人物，就像Jordan和LeBron的存在一樣。

「後詹皇時代」並非沒有人才，也出現過很多出類拔萃的天賦，Nikola Jokic、Giannis Antetokounmpo都是歷史級的球員，但Antetokounmpo的能力還沒有真正達到那個領域，他在高水準的對抗中仍是有機會被限制的；而Jokoic就球星魅力而言，成為另一個Duncan和Kareem Abdul-Jabbar的機會遠遠高過他成為一位Magic Johnson、LeBron或Jordan。

Victor Wembanyama是近期正在人們眼前出現的名字。

在美國時間2024年12月25日星期三，他在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進行的聖誕大戰中，砍下42分18籃板4助攻4阻攻。儘管聖安東尼奧馬刺以114比117輸給了紐約尼克，但「外星人」在籃球聖地發出了讓人不可忽視的聲音。

Wembanyama在2024年12月結束時，成為NBA歷史上首位「單月得分300+、籃板100+、助攻50+、阻攻50+和三分球命中+40+」的球員。若我們砍掉三分球數據，在此之前曾達成單月300分、100籃板、50助攻和50次阻攻的球員只有5人：Hakeem Olajuwon、David Robinson、Shaquille O'Neal、Patrick Ewing、Duncan。

剛剛滿21歲的Wembanyama是第6位。

他在上周末和Jokic連兩場正面對抗，「瘦長鬼影」不能完全限制住身軀厚實的「格魯」，但他兩戰也砍下55分41籃板6阻攻，在周六的比賽決定性的時刻，用自己一雙長臂硬生生將Jokic傳向對角的傳球給攔了下來、造成失誤，讓馬刺得以收下勝利。讓Jokic賽後誇讚道：「他是一位特別的球員，無與倫比，將來一定會被人永遠記住。」

Wembanyama不只球打得好，也有性格。他在滯留陰冷的紐約期間，發了一條推特，「哪裡是紐約下西洋棋最好的地方？」不少網友點名著名的「華盛頓廣場公園」。該處是紐約著名的西洋棋聖地，美劇《后翼棄兵》的角色原型也曾在此下過棋。

得到答案後，Wembanyama發了另一條推特：「誰想要跟我一起在華盛頓廣場公園下棋？我會在那裡。」

於是他就和棋友們在公園們大戰了4回，戰績為2勝2敗。天空正下著雨，紐約當天氣溫低於10度。那一刻被許多人給拍攝下來，他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位搖滾巨星，每一張照片都唯美的像專輯封面。不開玩笑，Wembanyama長得確實很好看，有一種復古、純真、智慧的特殊氣質，他能輕而易舉地得到各年齡層的喜愛。

「Victor非常友善和親切，而且他總是面帶微笑，」其中一位和Wembanyama交手的民眾Dylan Rittman，在接受Chess.com訪問時這樣說，他認為這位221公分的巨人非常享受對弈，「而且雨根本沒有影響到他！」

看到這個場景，我想起了1992年巴塞隆納奧運會男籃金牌戰前夕，那一段時間幾乎不睡覺的Jordan了個大早，他喝了杯咖啡，享受了當地的早點，他還和一位同桌叫喬治的民眾聊了幾句，抱怨道：「我昨晚撞牆了，怎麼樣都投不進球......」

Jordan起這麼早是為了前往蒙特惠克奧林匹克體育場，感受奧運獨特的氛圍「想像一下在我們之前來過這裡的運動員，」Jordan說道，「Edwin Moses，連續贏得了122場比賽的勝利，我相信每個人都有珍視的事物，我認為將來我的孩子會愛上的一刻。」他在1992年8月8日和美國隊一起拿下奧運男籃金牌。

這種對別種競技運動的若有所思，也是對籃球運動本質的相信。

Wembanyama和Jordan在這方面的氣質很相似，與熱愛饒舌、喜歡打使命召喚的美國年輕球員不同（我沒有貶意），這孩子喜歡下棋、看Brandon Sanderson的書，這真的很酷。

自從Wembanyama進入聯盟以來，NBA 一直在宣傳他。但說實話，他們對他的行銷很失敗。關於Wemby的浪漫和故事、他知識份子的一面正是如今NBA需要的那種元素，下一個世代的NBA的基本樣貌，就像他隨機走到公園下棋那樣，簡直是NBA版的Andy Dufresne，這比不斷嘗試推銷「外星人」，試著讓別人相信他真的是萬中選一的籃球天才（他當然是）更有趣。

但Adam Silver和他的團隊就是意識不到，這是一大敗筆。

進入NBA生涯的第二個賽季，Wembanyama的三分球命中率飆升、兩分球命中率超過6成，有效命中率從51.9%上升到56.9%，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效率飛越。但他的罰球次數下降，他的投籃選擇出現改變，平均投籃距離增加了4英尺以上，所以他似乎開始遠離籃框，更多元地去發展他的比賽內容。時間會證明他7呎3吋的身體出手這些外線是否有意義。但在眼下，他的成長讓人關心鼓舞。

「自從LeBron James準備慶祝自己的20歲生日以來，沒有哪位球員的生涯第二賽季比Wembanyama更受期待。」《The Ringer》今年已將Wembanyama排在現役百大球星第11名，專欄作家Michael Pina給他的評語中，有一段如此寫道。

Jordan生涯第2季大傷，只打了18場。隔一年，他場均37.1分5.2籃板4.6助攻，MVP榜第2，DPOY榜第8，進入年度第一隊。公牛隊首輪被衛冕軍塞爾蒂克橫掃，但他場均35.7分。

LeBron在20歲那一年，帶領騎士43勝39負；已經進入LeBron生涯的經典數據「場均27.2分7.4籃板7.2助攻」；進入年度第二隊，MVP榜排第6。明年他將首次帶領球隊打進季後賽。

Wembanyama目前場均25.7分10.7籃板3.8助攻3.9阻攻，場均命中3.3記三分球，三分命中率35.4%。所有世紀天才們幾乎都很早熟（Curry是罕見例外），這很可能也會是他會來定義他生涯的一組數字。

馬刺需要開始啟動，Wembanyama看起來不需要更多成長期，他需要的是在高強度的戰鬥中經歷慘痛的失敗，並藉此找到自己比賽餘下需要提升的內容。所以今年嘗試進入附加賽、季後賽的歷練是重要的。最少，也必須要在4月之前還存在力拚一搏的本錢。

Wembanyama將是下一個在水面上行走的那個人。

他是穿著牛仔褲的籃球詩人。

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還在確認自己在食物鏈中的地位，但當他真正理解比賽秘密的那一刻，前潮的歷史餘燼將被吹飛......不禁讓人想引用《雙城記》中的這一段：「馬車快速通過隘口，一個嶄新的世代將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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