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聖地》台北球場-見證棒球興衰半世紀的聖地

台北市立棒球場被譽為台灣棒球迷的聖地。(中華職業棒球大聯盟提供)
台北市立棒球場被譽為台灣棒球迷的聖地。(中華職業棒球大聯盟提供)

文/夢殼

走入當今的台北小巨蛋,隨即能感受到咖啡香迎面而來,大理石地板被打磨得光可鑑人,從裡到外的設計充滿了時尚感,周遭綠蔭如蓋,像位打扮得宜的貴婦在樹下端杯享受著午後時光,雖說賞心悅目,卻難以勾起昔日此處的模樣。

台北棒球場現址為台北小巨蛋。(夢殼提供)
台北棒球場現址為台北小巨蛋。(夢殼提供)

在21世紀第一年的九月下旬,有則新聞標題是這樣寫的:「垃圾無處去,暫放原市立棒球場」。時值納莉颱風之後,一度遭濁流淹沒的松山區災情慘重,產生了大量廢棄物無法處理,市政府決定先堆往棒球場舊址,當時所累積的垃圾足足有一層樓高,腐臭味四處飄散,讓路過者無不掩鼻,知情者望之心酸。

而不到一年前被拆除的台北棒球場,對棒球迷來說就是片聖地。

曾經,走入大廳能見到巨柱頂天,天花板的雕刻富麗堂皇,宛若廟宇;穿過通道,透過護網眺望菱形的石灰線所劃分出的紅土青草,雖遼闊卻又恍若觸手可及,場邊斑駁的灰色水泥壁延伸至觀眾席,六根巨型的水銀燈柱環繞周遭聳立,坐落在綠意盎然的街區。

當球賽如驟雨來臨,球迷就像是螞蟻從四面八方匯聚,即使擠不進球場的白色宮門,川流不息的人群依舊會徘徊在附近,或許為了求得一張昂貴的黃牛票,或許為了感受場內的激情,他們久久不肯散去,隨場內所傳出那些震耳欲聾的聲響而騷動,一次次抹去染著淚水的汗粒。

說來在棒運發展悠久的台灣,比台北球場要更有歷史的棒球場並非沒有,為何台北球場的地位如此獨特?

1950年代末,隨著中華棒協的成立,為了與國際的棒球潮流接軌,國內開始推行硬式棒球,中華棒協也開始舉辦全國棒球賽以選拔國家代表隊,並廣邀外國球隊來台進行表演賽,而當時最佳的場地,就是唯一以國際標準建成的台北市立棒球場,

1958年興建的台北棒球場起初並無如此規模,雖然由棒協理事長謝國城先生募得修建經費並向市政府爭取到土地,但缺乏維護費用,必須由首任場長蕭德宗先生帶妻子與子女入住處理,

當時尚無場地練習的陸光隊為了節省經費而入住球場時也得協助。場內壘線在沒有畫線筒下,甚至得捧著白石灰,倒退著撒出一條條均勻筆直,總計超過800英呎的鑽石型界線。

雖然場內符合標準,但此時的內野小看台沒有頂棚,外野觀眾席也只有草皮,若遇天候不佳,球迷得受風吹雨淋不說,半隻腳還得陷進泥巴裡。

即便如此,1968年紅葉與來訪的日本關西明星隊進行表演賽時仍吸引了兩萬人入場;隔年的金龍隊比賽也湧入了上萬人,而觀眾們若買不到一張20元的外野票,也買不起一張40元的黃牛票,就會乾脆攀到隔壁新改建好的市立體育場看臺處觀賽。

1971年,隨著取得遠東區少棒賽主辦權,市政府編列預算整修球場,修建宮殿式的正門、圍牆及外野草坪外,內野也修建看台、頂棚、護網和轉播台,從原本有些克難的場地蛻變為粗具規模的標準球場:1975年修建了夜間設備並可供彩色電視轉播,1982年,在時任棒協理事長嚴孝章奔走下球場再增設排水、頂棚與座椅等設施,成就日後記憶中台北棒球場的經典模樣;並且嚴理事長爭取到國際邀請賽的主辦權,國際棒總在其發行的雜誌上將我國列為世界五強,隨之而來的便是國內棒球的全盛時期。

那個年代在台北球場,球迷能欣賞由女大學生所組成的啦啦隊以花式加油法為日後享譽海外的名將們助威、目睹尚未進入大聯盟的一代傳奇巨投蘭迪強森代表美國出賽卻因屢屢保送而敗給中華隊、還能見證呂明賜在細雨中以飛越中外野計分牆頂點的全壘打對日本說再見。

隨著成棒水準受國際認可,國外各聯盟紛紛向球員招手,在本土缺乏更高層級的賽事下,一批自小為國爭光的球員不得不離鄉背井延續自己的棒球人生,洪騰勝先生不滿於此,便開始推動職業棒球聯盟。

1990年3月17日,中華職棒在台北市立棒球場正式開打。

首場比賽由兄弟象對戰統一獅,開球貴賓是世界全壘打王王貞治,吸引了超過一萬五千名觀眾入場,第一年更總共讓超過三十七萬人前往台北球場看球;學生帶著報紙入校討論比賽,超市裡可見附著球員卡的口香糖賣到缺貨,甚至雜誌調查台北十大美女出現地,其中之一是味全龍的內野加油區。

然而,激情帶來的影響總是多方面的。

1990年5月28日適逢端午,原訂在下午晚上要各舉行一場比賽,台北一早卻陰雨連綿造成場地泥濘,依規定必須停賽。

然而球迷到場時已經放晴,雖已超過午場的開賽時間,數千名球迷圍堵聯盟要求舉行下午那場兄弟對三商的比賽,然而兩隊球員已各自解散,在球迷激昂的施壓下,聯盟只好聯絡球員並宣布晚間比賽改為象虎之戰,原訂晚間比賽則延期舉行。

消息傳出,球迷湧入,最後吸引超過一萬人入場,算是以喜劇作收,但也有沒那麼愉快的狀況--

隔年6月1日,正傳出票房收入較去年同期超過百分之五十,台北球場適逢龍象之戰,比賽進行至六局上,兄弟剛追平比分,天空卻下起大雨;主審叫停,象隊教練入場抗議,經溝通後決定繼續比賽,味全教練正招呼球員出場,兄弟教練卻跑到味全休息室前喝叱,雙方休息區一下子清空。

大會人員正想要阻止衝突,飲料罐如噴泉般從觀眾席拋出,甚至有兄弟球迷砸中味全總教練徐生明,又引起一陣騷動。

下午兩點半,雨勢再度加大,主審宣布比賽暫停至三點以決定是否繼續。

三點三十分,場地仍舊積水,兄弟與主審商議希望複賽,然而味全則以『依規定比賽停止超過半個小時應裁定』為由拒絕入場,聯盟宣布保留比賽並提供退票,但兄弟球迷不願接受,飲料罐再次灑下不說,連同座椅也給卸了丟進場,還有人砸破樓梯間的大落地窗,響聲全場可聞,就連聯盟報警,警方也沒有能前來協助安撫或引導數以千計的憤怒球迷暴動。

至此,開啟了以勢凌人的先例,但起碼還算是激情的展現,也是這股狂熱促成職棒蓬勃發展:1994年,兄弟主場的場均觀眾數達到九千六百餘人,完成三連霸時球迷從台北球場一路奔向兄弟飯店,佔據了繁忙的南京東路慶祝,迎來中華職棒的鼎盛時期。

1996年6月15日,台北球場內被不明人士散播黑函,指控龍隊總教練徐生明涉及放水。

徐生明第一時間向球團通報予以否認,聯盟、球團也表達對其的支持與信任,但也讓黑道試圖以各種手段影響比賽的狀況浮上檯面,其後屢屢發生電話威脅,持槍綁架球員的事件;1999年4月26日,徐生明在台北住家附近遇襲,腎臟挨了三刀,種下日後健康的陰影。

年末,中職封王戰從台北球場移往新莊,紅色彩帶拋下的喜悅還沒消退,完成三連霸的味全龍宣布既時報、三商之後解散,隔年台北球場遭到拆除,拆除前舉辦了一個活動:開放球迷進場裝起紅土,等到哪天巨蛋蓋好了大家再重聚將土撒回去。

十餘年過去,本土的棒球熱潮幾經起落。

同樣的時間,在一水之隔的日本,位於南海難波站的樓上購物中心「難波park」,有兩塊特別的地板,一片五角形、一片橫板,相隔60英呎又6英吋--正如同大聯盟名捕Tim McCarver所說:「就算死了,我和Steve(名人堂投手,生涯329勝)也要葬在同一塊墓園裡,相隔60英呎又6英吋。」--這裡曾是日職南海鷹隊的主場,是傳奇鐵捕野村克也的發跡地;如今球隊不復存,球場也被拆除,當地人仍保留了這兩片地板銘記。

如今已不復當年球場的影子。(夢殼提供)
如今已不復當年球場的影子。(夢殼提供)

抱著巡禮的心情,拿著新舊結構的比對圖踏入小巨蛋,來回走了幾圈,又試圖詢問服務人員,想找到曾經蘭迪強森踏過的投手丘,或呂明賜所步入過的打擊區位於何處;一邊是大門緊閉,附近鋪著地毯,另一頭則鋪設著細心打磨過的大理石,正如走廊上其他片地板一般整潔無異,擺設光鮮亮麗的店家門口標示:「預約參觀」。

曾經的台北球場打擊區位置。(夢殼提供)
曾經的台北球場打擊區位置。(夢殼提供)
曾經的台北球場投手丘位置。(夢殼提供)
曾經的台北球場投手丘位置。(夢殼提供)

我們或許學會飛翔,直上九霄,赫然回望才發現已經找不到自己的巢。

也或許,那種棒球聖地的年代已經過去。

台北球場所保留的紅土之後大多被運往天母,只剩下少數球迷珍藏著手中那一罐回憶,默默等待實現當年的承諾。

但台北球場與其歷經年代所匯聚的光榮及全民認同,永遠會留藏在這片土地的記憶裡。

我真的、真的,由衷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