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賣巨人90週年隊史】第二章：川上巨人「V9」九連霸傳奇

日本職棒戰後復甦，並在1950年變為兩聯盟制。這時讀賣巨人依然是首屈一指的強隊，特別是1951到1955年5年間，巨人共拿下4次日本一。然而，1956年賽季起，儘管巨人仍持續稱霸中央聯盟，但日本一系列賽分別敗給西鐵和南海，1960年賽季更是失去央聯冠軍寶座。

當時西鐵隊總教練為三原脩，巨人隊總教練則是水原茂（水原圓裕），兩人都是曾參與1934年大聯盟明星賽，巨人創隊初期的成員，三原更是讀賣第一位簽下的選手。如今三原轉為教練，不僅在日本一大賽中屢屢擊敗老東家，並在1960年賽季轉任大洋鯨（現橫濱DeNA灣星隊），又氣走巨人奪下央聯第一。水原也因此引咎辭職，巨人隊總教練一職，便由「打擊之神」川上哲治接任。

「Mr.職業棒球」長嶋茂雄

當日職處在投高打低的時代，各隊打擊成績都不算太出色。巨人陣中的第一強打為長嶋茂雄，長嶋生於聯盟開賽的1936年，大學時期就是兼具砲火及腳程的全方位明星。加盟巨人後，1958年立刻拿下全壘打王、新人王和最佳九人獎項。

1959年6月25日，昭和天皇首次親臨觀賞巨人、阪神兩支聯盟元老的賽事，被稱為「天覽試合」。在當時日本民眾普遍還是將天皇神格化的時代，球員們知道天皇要來，都感到異常興奮，特別想在「神」面前拿出表現。但天皇預定觀戰時間，最晚只能到晚間9點15分，可是比賽進入到九局時已經9點，雙方仍處在4比4的僵局中。

眼見天皇可能等不到比賽分勝負，就得先行離開，九局下半第一個站上打擊區的長嶋茂雄，在9點12分一棒把阪神王牌村山實的球轟出場外，成為決定勝負的再見全壘打，在「神」的面前痛快當了一次英雄。

在那個年頭，日本社會其實對職棒仍懷抱一絲成見，部分人士認為學生們打打球就算了，靠打（玩）棒球賺錢簡直不務正業、不倫不類。然而「天覽試合」大幅提升了職棒的形象，在比賽中大出風頭的長嶋茂雄，往後甚至有著「Mr.職業棒球」的稱呼。

改寫日本棒球的《道奇戰法》

雖然坐擁長嶋這位奇才，但在當時的評估，巨人缺乏其他穩定輸出的打者。高中加盟職棒的王貞治，儘管1960年賽季，20歲就打出17轟、OPS0.824的成績，但在當時進階數據尚未普遍，都認為他打擊率未滿3成，且三振率偏高（單季吞101K，同年長嶋茂雄僅有28K），因此並不夠穩定。而巨人團隊打擊率0.2293，更是在央聯敬陪末座。

如何在打擊表現不佳的狀況下贏球，且不是贏一兩場，而是目標擺在賽季奪冠，並拿下日本一寶座？苦惱的川上哲治，正巧在這時注意到了一本來自大聯盟，從此改變日本棒球的專書：《道奇戰法（The Dodgers' Way to Play Baseball）》。

《道奇戰法》作者為道奇隊的Al Campanis，全書講解了守備、攻擊和教練指揮的諸多基本觀念，像是守備如何布陣，在球打往某個方向時，全體守備員應該如何移動補位，以及打擊推進的觀念等等。換句話說，就是現今被稱為「小球戰術」的相關概念與具體操作解說。

現在這或許是連一般球迷都知之甚詳的基本概念，但當時日本對這塊還不熟悉，好比守備補位上，當對手短打點向一壘時，常常都是由投手下丘接捕，一壘手堅守在一壘壘包，只負責接球刺殺擊球跑壘員。但《道奇戰法》帶來了一壘手也該衝出來接球，拚封殺往二壘推進的跑者，同時二壘手補位一壘、游擊手補位二壘的觀念。

此著作在1957年被引進日本，川上在退休後其實就讀過一次，但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1961年，因為巨人季前要去美國與道奇隊共同春訓，川上才又把書拿回來讀。這一讀讓他茅塞頓開，他反覆記住書中的每一個細節，並且將書籍發給每一位球員，要他們記住書中的內容。一行人赴美後，也不忘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向大聯盟討教，強化球隊的實力。由於此戰術重視守備上的陣型變換，川上特別叮囑主戰捕手森昌彥（森祇晶），要他負起在場上即時指揮的責任。

結果1961年，巨人成功奪回央聯冠軍的寶座，並在日本一系列賽以4勝2敗擊退南海。賽季130場的總失分，從前一年的459降低為383。團隊打擊率雖略微下滑至0.2266，全壘打支數也從106減少為89，但得分僅從444變成435，減少的分數還沒全壘打多，反而顯示得分效率有所改善。

「稻草人打法」誕生

除了《道奇戰法》以外，川上也針對球隊其他方面進行改革。除了強調嚴格管理隊伍以外，在當時球隊教練完全都由本隊出身選手擔綱的年代，川上破例邀請來球員時期效力中日龍隊的牧野茂入閣。牧野退休後轉任球評，經常在媒體上發表毫不留情地犀利言論，即使奪冠的巨人隊，也經常是他批評的對象。結果川上反而因此相當中意牧野，找他加入巨人隊教練團。牧野不只一樣熟讀了《道奇戰法》，現今「特訓（特別訓練的簡稱）」一詞也是由他而起，他更是日本第一位開始會對選手打暗號的三壘指導教練。

另一位從別隊轉來的教練，則是大名鼎鼎的荒川博。荒川是每日大映獵戶座的球員，現役時期就曾指導過同隊的榎本喜八，使對方成為日職史上第一位被稱作「安打製造機」的好手。川上認為，和榎本同為左打的王貞治，潛力或許在長嶋茂雄之上，希望荒川好好指導，讓王貞治的才能徹底發揮。

王貞治其實在國中二年級時，就曾經和荒川巧遇過。當時王貞治在比賽，荒川問他：「你是左撇子吧？為什麼要用右打？」王貞治則回答看大家都是右打，所以自己也右打。荒川於是建議他改為左打，王貞治一嘗試後，果然成功敲出二壘安打。荒川見王貞治身材魁梧，還以為他是高中生，推薦他以後可以母校早稻田就讀。

事隔多年，兩人又在職棒碰頭。這回荒川依然對王貞治的揮棒很有意見，直言這樣的揮棒別想打到棒球，得丟躲避球才打得到。隨後荒川命令王貞治戒掉菸酒和晚間遊樂，3年內完全照著他的話去練習。荒川總是開車將王貞治載到他家，就近指導他的揮棒。有時，王貞治也會碰到「同門師兄」榎本喜八在荒川家練習，榎本也會給他一些建議。

當時王貞治有不擅長打內角球的弱點，往往內角球一丟過來，出棒就容易受到擠壓。荒川觀察後，認為這是因為王貞治出棒較慢的關係，因此建議他提早啟動。當投手一抬腳時，王貞治也跟著抬腳，投手往前踩時，王貞治也跟著一起踩。如此一來，就能跟上投手的出手節奏。

這便是後來王貞治的金字招牌「稻草人打法」（或稱「金雞獨立」，日文為「一本足」）。

1962年7月1日，巨人對大洋鯨雙重賽的第一場，荒川要王貞治用新姿勢應戰。結果王貞治5打數敲出3安打，包含一發全壘打。最終王貞治在這一年打出38轟，奪下生涯首次全壘打、打點雙冠王，1964年賽季敲出55轟，創下日職單季最多全壘打紀錄，日職史上最可怕的重砲就此誕生。

「巨人、大鵬、玉子燒」

川上巨人在1961、1963兩球季拿下日本一，但1962、1964賽季痛失央聯冠軍，讓川上也遭到一些外部批評，本人甚至一度考慮辭職。1965年，原先效力國鐵燕子隊（現養樂多燕子）的金田正一加盟巨人。金田當時已經是生涯累積353勝的超級強投，來到巨人第一年也拿下防禦率王。

然而除了場上的表現，金田場下的態度更是對球隊有顯著影響。金田母親告誡他，平時應該把薪水通通拿去吃東西，除了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壯，且督促自己吃這麼多，更該加倍努力，目標擺在拚出加倍的薪資。金田還真的聽從母親教誨，成為一位食量巨大，練習量也不容小覷的選手。當他轉到巨人隊時，還嫌隊上練習量遠遠不夠，因此帶頭在每天清晨跑步、搬重木等等。王貞治回憶金田正一，就說他簡直就像一位跑步選手，比起投球更常看到他在跑步。而除了他和長嶋茂雄，其他巨人年輕選手都大受震撼。

一切到位的巨人，開始了傳說級的連霸之路。自兩聯盟時代以來，日本一最多就是巨人和西鐵獅曾創下三連霸。但巨人1965年開始奪冠，1968年打敗阪急後，正式打破紀錄締造4連霸。

從此，巨人不只席捲棒球界，更在全日本引發一陣狂熱，很多工商界大老都對川上哲治非常感興趣，想知道他的領導手腕，像是有「豐田汽車中興之祖」之稱的石田退三，就是川上的粉絲之一，每當巨人前往名古屋比賽時，石田都喜歡找他們一同餐敘。可說川上哲治的野球哲學，也深深影響了日本社會。

巨人狂潮之所以風靡社會，也與媒體推波助瀾有關。1952年，松下電器首次推出民間電視，同年日本電視聯播網設立，第一代社長不是別人，正是創立巨人隊的正力松太郎，往後讀賣也成立了自己的電視台。巨人隊也因此受惠於良好的媒體關係。

而電視台之於棒球，則是水幫魚、魚幫水的關係。我們現今打開電視，可以看到新聞、綜藝、旅遊、戲劇等等多樣豐富的節目，但在電視剛出現的時候，可沒有那麼多製作節目的想法。因此對電視台而言，做節目最方便的作法之一，就是直接攝影機架起來轉播體育賽事。不只電視台省事，觀眾也愛看。

日本經濟起飛，加上1964年舉辦東京奧運，大幅增加電視機的普及率。結果隔年巨人隊剛好開啟連霸之路，在那個交通不便到場觀戰的年代，許多人都能透過電視，欣賞到巨人隊的精彩表現，巨人隊、長嶋茂雄、王貞治等等都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

當時日本有句諺語叫做「巨人、大鵬、玉子燒」，泛指小孩子最喜歡的三樣東西。「大鵬」是1960年代稱霸相撲界的橫綱大鵬幸喜，「巨人」則有時也會以王貞治和長嶋茂雄名字縮寫「ON」代替。受惠於巨人，央聯人氣也顯著提升，和洋聯拉開差距。

不只是日本，當時台灣也對巨人為之瘋狂，特別是中華民國國籍的王貞治，被當成民族英雄般看待。王貞治曾於1965年底受邀來台，並分別在台北與台中進行打擊表演。現場擠滿了爭賭巨星風采的觀眾，當王貞治繞場致意時，所到之處都充滿歡呼聲。後來王貞治1966年底結婚，選擇到台灣蜜月之旅，又引起另一陣轟動。

1968年2月，這次不只有王貞治，而是「川上巨人」整隊直接來到台中春訓。為了迎接巨人一行，省政府還急忙改建台中市營球場，據說還特別空運日本球場用土。隨行記者的陣仗，甚至比日本首相佐藤榮作訪台時還多。當時據說每天都有四、五千人，到場觀摩日職第一強隊的春訓練習。川上也額外替台灣球界人士進行技術指導，巨人隊則和台灣隊伍進行三場表演賽。這三場比賽皆由巨人勝出，且王貞治都有開轟，讓台灣球迷大飽眼福。

V9時代的終焉

1973年，巨人以些微差距力退阪神，再於日本一系列賽打敗南海，完成「V9」九連霸的傳奇偉業。正所謂盛久必衰，無敵巨人隊在這一年也明顯碰到瓶頸，雖然奪冠，但賽季勝率僅有5成24，和阪神的5成20差距並不大。

除了奪冠班底在經過9年後逐漸老化，過去日本職棒各球隊的戰力來源，都是由球隊自由和業餘及學生選手接觸，談妥後簽約入隊，這讓知名度高又不缺銀彈的巨人隊，總是不愁簽不到優秀人才。但1965年日職開始實施選秀，讓每一隊有公平的機會延攬業餘好手，讓巨人隊優勢不再，戰力差距和其他球隊越縮越小。

1974年賽季，中日龍以「0.5882」的勝率，些微超越巨人的「0.5868」拿下央聯冠軍，正式中斷巨人的連霸之路。於是川上哲治在這年辭去總教練一職，連霸主力打者長嶋茂雄，以及擔負場上指揮工作的森昌彥也都一同高掛球鞋。在滿場球迷歡送下引退的長嶋茂雄，喊出：「雖然我在今天引退，但我等巨人軍永恆不滅！」

然而，在經歷輝煌的V9過後，巨人隊的標準也被養大，只要沒有拿下冠軍或日本一，就彷彿是失敗的賽季一般。但是，日本職棒已經進入到不同的時代，當初獨樹一格的「道奇戰法」、「小球戰術」，內容早已悉數被他隊吸收。巨人隊本身及球迷，卻始終無法忘懷V9、ON砲的往日榮光，而這樣的潛意識，反倒成為一道枷鎖，也間接導致巨人隊出現一些爭議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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